本會有關把父親還給家屬,把記憶還給部落與社會新聞稿
把父親還給家屬,把記憶還給部落與社會
客死異鄉67年後,布農族政治事件當事人Avali Islituan(伍保忠)終於在今(25)日歸返他所生長的部落,與家人團聚,並在故鄉的土地上安息。促轉會代理主委楊翠、專任委員彭仁郁與兼任委員'Eleng Tjaljimaraw(高天惠)專程到南投縣信義鄉東埔教會,參加告別禮拜與葬禮,代表政府向Avali的家屬與族人致意。
楊翠在告別禮拜上向東埔部落族人解釋,Avali(伍保忠)足足被羈押了5個月18天,但因為在看守所生病過世,判決不受理,反而在歷史中被抹除身影,連遺骨也長期流落他鄉。
「在白色恐怖時期,有多少部落族人,像Avali(伍保忠)這樣,原本可以有大好的人生,有溫暖的家庭,卻被國家逮捕、審判,關入監獄,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生命,最後連遺骨都流落他方,無法回家。」楊翠在慰詞中表示,她希望讓能回家的早點回家、能相聚的早點相聚,靈魂也能早些安頓,「促轉會肩負轉型正義的推動責任,所以檔案必須要先揭露,要讓歷史真相大白,讓受害者獲得清白,得到平反,讓傷痛者得到撫慰,才能真正走向和解。」
楊翠進一步表示,至於Avali(伍保忠)這個案件,促轉會已針對他在羈押審判過程中,是否出現違反自由民主憲政秩序與公平審判原則情況,進行調查;另一方面,也會持續從浩瀚的史料中,繼續打撈,並不會讓這件原住民政治案件就如此結束。
去年促轉會在檔案調查及比對中,發現台灣民主自治同盟台中大甲案中伍保忠、洪成、伍利政治案件當事人應為南投布農族原住民。今年初,同為東埔部落的牧師伍錐將一封陳情信交付給委員'Eleng(高天惠),促轉會得更進一步確認Avali(伍保忠)等三位是過去不曾被發現的戒嚴時期布農族政治案件當事人。
在這基礎上,促轉會也在調查後發現,Avali(伍保忠)在羈押中病死後被隨意葬在台北市六張犁(如今的戒嚴時期受難者紀念公園),也因此成為六張犁墓區被揭露埋有大批政治犯二十多年來,首位被發現的原住民政治案件當事人。但家屬非但不知Avali(伍保忠)為何被抓,也不知他下落何方,更別說收到一紙死亡通知,這個名字成為部落的一個謎團。
上個月底,Avali(伍保忠)之子Bukun(伍金山)在退休牧師Alang(伍錐)的陪同下,北上「尋父」,也由促轉會引領,見到落在第一墓區的父親的墓碑,並且慰靈。他說:「這麼多年,國家總算有人來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相隔將近一個月後,Bukun(伍金山)昨(24)日偕同妻兒與堂兄弟姊妹等親族再次北上,這次是為了將父親的遺骨帶回故土。因為年代久遠,加上雨侵土蝕,過往六張犁政治受難者家屬未必總能順利撿到骸骨,但Bukun(伍金山)卻道即使最後什麼都沒有,也要拾一把塵土回鄉。幸運地,一個小時不到,即找到大腿骨、頭蓋骨碎片和牙齒,在旁摒息等待、靜默不語的伍家人,終於鬆了口氣。
骨灰壇隨後即由伍家人回到東埔,當夜家人齊聚,共敘舊話;Avali(伍保忠)的骸骨與遺照則被安放在簡單設置的靈堂裡,家人也不時進去與他說話。
今日一早,在長老帶領下,在靈堂前進行禮拜;而後家人捧著骨灰壇、帶著十字架和遺照,往東埔教會前進。
長期以來,外界對原住民白色恐怖案件的理解,大多聚焦在有多名原住民參與的「大案」,促轉會成立近一年來,透過民間口訪、檔案比對、文獻回顧等多種途徑,蒐整更多的原住民族政治案件當事人案例,逐步發現威權統治時期原住民族政治案件當事人的多元形態。
以伍保忠涉及的臺灣民主自治同盟臺中地區案(一般稱大甲案)為例,全案多達32名的被告,7名當事人遭槍決,其中不乏著名的教師與學者,伍利、洪成及伍保忠在之中並不特別顯眼,也因此他們的原住民族身分過去也幾乎不曾被提及。而當促轉會確認他們的身分別、調閱檔案瞭解他們從被捕、偵訊、審判到最終的處遇後,才發現伍保忠的布農族身分連同他的屍骨竟已埋藏了六十多年。
牧師全建生在證道時表示,在威權統治時期,在「反共」大旗之下,部落裡忌諱談政治,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定罪,「我們不是要把歷史翻出來指控誰。對這段歷史,我們可以原諒,但不可以忘記。」
委員'Eleng(高天惠)則指陳:威權時期國家處理的方式如此冷漠粗糙,以殖民者的心態,泯滅人性尊嚴、視族人生命如草芥。Avali於1952年被逮捕、羈押後,從他發病到病危過程中,國家非但沒有通知家屬探望,病逝時也未確實的通知讓部落和家屬得知,「最為諷刺的是,當國家要逮捕族人時,是如此清楚要如何越過重山來到我們的傳統領域─東埔(ha-nu-pan),為何當族人在異地身亡時,就不清楚如何協助亡者魂歸鄉里,輕率地將他葬於陌生的墳場。」
告別禮拜最後,由Avali(伍保忠)長子Aziman(伍金樹)的遺孀阿檳Aping(方阿粉)代表家人向促轉會、長老教會代表及Alang(伍錐)牧師致謝,隨後全體往墓園移動,完成葬禮。Aziman(伍金樹)是Bukun(伍金山)同父異母的兄長,四歲時失去父親,如孤兒一般長大,即使課業成績優異,懷著許多技能,但在成長過程中卻被「匪諜的孩子」所困,求職不順,後擔任登山嚮導。解嚴後,Aziman(伍金樹)想方設法,或找議員或拜託人,就是為了找到父親的下落與真相,卻頻頻落空,至2014年去世。但今日,Avali(伍保忠)即葬在Aziman(伍金樹)墓旁,父子終得相伴。
伍保忠是多年來首度被發現埋葬於六張犁公墓的原住民政治案件當事人,固然有他獨特的經歷和苦難,但促轉會希望藉由他與兒子伍金山的故事,讓大眾更為理解,原住民族在威權統治時期的集體經驗:於國家政治情境急遽改變的白色恐怖時期,多半族人不識漢字、語言不通,更因國家對山地的管制,地處偏遠的部落與外界資訊溝通極為不便,許多族人就像東埔部落伍保忠的親屬一樣,僅能靠部落流傳的記憶與臆測認識當時所發生的事件,多年來也始終等著國家嚴肅並正式的給他們一個交代。
因此,促轉會計畫於6月到8月之間,深入許多原住民部落,進行訪查與對談,發掘更多被埋沒的原住民族政治案件及受難者,努力重建原住民族在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受害史,釐清威權體制對原住民族社會的控制手段,絕不會讓原住民族的白色恐怖歷史記憶,被輕易地掩蓋與消音。